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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幺叔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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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出去逛,現在出門剛剛好,不早不晚,東城城廂的年貨攤子都出全了,人多、熱鬧,還有平日裏見不著的一些稀罕小食都能在這時候見到。兩人坐車到東城附近,然後下車步行,進了城廂的年貨攤子,各種叫賣調子不絕於耳,蕭煜走了一會兒,忽然回頭對廖秋離說,“你都好久不給我唱叫賣調子了!”。

今日蕭將軍特地穿了一身方便在人海中穿梭的衣裝,下半邊平平常常,只不過在袖子那兒作了怪——袖口特肥,垂手時兩只手遮蓋完全。這麽作怪當然是為了能正大光明的牽著廖秋離的手。手在袖子底下親昵,誰也瞧不見,只要兩人能一個步調走,旁人多半不會註意到這倆大男人手拖著手走,也不會有側目、白眼,他自個兒覺著自個兒特貼心。這麽貼心,你都不給我唱叫賣調子了,真是情何以堪!

廖秋離其實還是唱的,做活兒的時候唱,小聲哼著,細細品味,有時候還偷偷樂。畢竟過了而立之年了,不能再像十來歲時那樣肆意,想唱了就唱,放開喉嚨唱,一把年歲還這麽唱,主家難免會覺得他不老成,連帶著也看輕了廖家營造廠,所以目下他都是低低哼著,偷偷樂著,不張揚,連在家也不哼了,他不好意思。十來年前毛毛糙糙的毛頭小子,對著缺人疼少人愛、可憐兮兮的小崽子是放得開的,既放得開喉嚨,也放得開膽子。十來年後,對著許了一生,而且又長開了的蕭將軍,他放不開了。不論他怎麽說,他就是不唱。

其實也不單是廖秋離放不開的事兒,起先廖秋離久久還會忘形一回,做著飯的時候,或是看著畫樣子的時候,忽不拉從嘴裏蹦出一二句叫賣調子,蕭煜若是剛好在場,那可就有得膩味了。

比如說廖秋離唱了一句:沙瓤的西瓜,呼啦啦的甜哪!蕭煜馬上就跟過來了,他笑問:“哦,有多甜?”。廖秋離純屬無心,經他這麽一問,楞在當場。

“沙瓤的西瓜你沒吃過?”。他反問他。

蕭將軍就等著這一問呢,不失時機地追上,“吃過,不過沒覺得有多甜。還不如舌頭甜!”。

畫匠聽了一懵,不大明白,後來一琢磨,登時想到了一句俗語:狗嘴不吐象牙!就這麽個空隙都不放過!硬要牽強附會揩一把油!個碎嘴的!不唱了,看你還怎麽接!

今日蕭將軍借題發揮,說白了就是在撒嬌、在補漏。

“都這把年紀了,不唱也罷!”畫匠把蕭將軍的撒嬌搪了回去,不兜搭他。

“……”蕭將軍站下不走了,淡褐色的眸子裏眸光哀怨。

“……回去再說,啊?”畫匠頂不住,退了一步。

就知道是裝的,聽聞這句話,蕭將軍即刻就“痊愈”了。

畫匠瞥他一眼,頓感這當上的不值。

年貨攤子長長一條,路面不寬,人還挺多。沒一會兒就被擠得顧不上其他,還好本就不是奔著買東西來的,也不正經指著這些東西做年貨,就是湊個熱鬧。瞧瞧兩人都買了些啥——糖葫蘆幾串、瓜子若幹種、關東糖若幹種、唐花若幹盆,這就拿不完了,兩人又在賣針指手工的攤子上買了一頂虎頭小帽,一對虎頭小鞋,準備送給還在四嫂肚子裏的小侄兒。

逛了一天,買多了,走乏了,但心裏受用,倒是不覺得有多累。夜飯就在東城的一家飯莊隨便吃點兒,回到家趁著興頭把采買的東西擺出來,一一商量該怎麽安排,是送是留。

唐花留下一盆水仙,其餘的都送出去,親朋故交也不少,他們自己采買的這些當然不夠,還得再差人去買,唐花和蜜供是年禮當中不可缺少的兩件東西,這兩件有了,其餘的倒不必多要。

蕭煜這邊的故交裏頭,送過去的年禮最齊備的,要算是陸弘景。陸弘景遠在虎牢,天寒地凍的年關歲末,竟然接到了將軍王千裏迢迢送來的唐花和蜜供,當即唬了一跳,咋呼道:“死舅子這是怎麽了?!怎麽忽然想起給老子送花又送糖?!”。死舅子在千裏之外打了一串噴嚏。陸將軍嘴上咋呼,心裏嘀咕——老蕭犯的什麽神經?!和他認識這些年,從沒見過這廝耍這些花槍,裏頭定是大有文章!

這邊想著那邊是否有什麽花花花樣,從臘月十七想到臘月十九,想不開了,一紙書信從虎牢郵過來,到蕭煜手上的時候都臘月二十八了,展信一瞧,裏頭凈是些大白話,意思就這麽個意思: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!說吧,你個舅子要老子做啥?

蕭煜見了一笑,當即回他:沒什麽,許久不見,又近年節,你我相交數年,算是故交裏邊的至交,如今我過得好了,自然要想著你,送你幾盆桃花,助你早日修成正果,別再在虎狼堆裏瞎晃蕩了。蜜供你一人吃不完,最好夜裏和龍湛一道吃,甜甜蜜蜜黏在一起,省得你不著家。

瞧瞧蕭將軍惡心人的功夫!

陸弘景三不五時的拜佛求神暗禱,就是不願沾惹情字,省得被燒穿了窟窿,生不如死。蕭將軍和他在虎牢關呆了多年,經常見他神神叨叨的,見了大廟大佛就忍不住踅進去,雙手合十念念有詞,拜拜完了後邊還跟著一串“老天保佑”或是“菩薩保佑”或是“帝君保佑”,將近十年,年年如此,足可見其心之誠。所以說嘛,十幾天後見了信這貨還不定怎麽怒氣焚天呢!

蕭將軍不管這些,他只管惡心人,誰讓這貨騙他說弄了那啥藥,從虎牢回帝京的路上讓他一路忐忑,望山跑死馬!如今正是時候一報還一報!

廖秋離可不知道他們家蕭將軍惡心人去了,他忙著準備回家的年禮。慶朝習俗,新人新婚當年,必得到“岳丈”家辭舊迎新。所以蕭煜今年要和廖秋離一道回廖家。

每年入了臘月,欽天監便從十九、二十、二十一、二十二四日當中擇吉,選定一天,官府在那天“封印”,封印之後長官宴請下屬,吃吃喝喝一通,這就開始放假了,除了保衛帝京的京師大營和帝京官府之外,這兩處也是輪著休沐,只要不出大事,基本都過年去了。

年三十當天一早,文武百官上殿拜完官年,皇帝例行說幾句吉利話,該賞的賞了,無甚大事,就早早讓散朝。蕭煜下了朝先回菊兒胡同接廖秋離,然後一起回廖家臺口。

才進巷口,一大幫小屁孩兒在巷子當中瘋跑,大點兒的孩子手上捏著一掛小鞭,跑一陣停一陣,一旦停下來便把小鞭拆下一個,單獨點了,“砰”的一響,一群孩子都笑瘋了。

他們下了車,讓車把式先把車趕回去,反正今、明兩日要在廖家過,暫時用不著。

說來也怪,廖秋離這輩,婚娶晚,生孩子倒是沒落下,兄長這邊凈生小子,姐姐那邊凈是一兒一女或是兩兒兩女,均勻得很。年三十,兒子們都帶著媳婦兒回來老宅團圓,一溜的小小子從家裏躥到家外,滿巷子溜達,見了廖秋離和蕭煜,亂不哄哄地叫道:“幺叔!”、“幺叔爹!”

幺叔也就罷了,幺叔爹是個什麽玩意兒?!

孩兒們鬧不清當中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,大人們也沒教過他們該怎麽稱呼蕭煜,於是由老大家的老大領著,喊他“幺叔爹”,估計原本想說的是幺叔的“對子”,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成了更像是幺叔的“爹”的這麽一號說法。

“……你們家都是這麽叫新姑爺的?”

“……我也鬧不明白怎麽回事兒,孩子都還小,難不成還要和他們較真?”

到了廖家大門,更意想不到的在這兒候著呢。

三姐家的小胖妞倚在大門口呆望,望見蕭煜,她圓滾滾地過來了,“你吃了我的無花果,就得和我結親!我和我爹娘說了,我爹娘也答應了,他們說再過個幾年的,你就可以帶著糖果來我家迎我了!”,小胖妞說得十分正經,圓不溜秋的臉上一片肅穆,若不是話裏邊那個“糖果”,蕭煜的良心差點兒栽跟頭。

聽了“糖果”,蕭煜忍俊不禁,忍不住要逗這個劫道的圓滾滾,“上回不是說了麽,我已經和你們幺舅結了親,不能再和你結,要不我把無花果還給你?”。

“……”圓滾滾小小的腦瓜裏正在算一筆賬——親結不成了,把給出去的東西要回來天經地義,還得多要點兒才不虧!“不、不成!兩顆無花果不成!”

“那兩袋呢?”

“兩袋是多少?”圓滾滾的小嘴邊掛下一撇晶瑩的口水,饞了。

“是很多很多,吃好久都吃不完。”

“唔,那還要兩袋兔兔糖……”,三姐夫是做綢緞生意的,外出經濟時、討價還價時經常把小胖妞帶在身畔,耳濡目染,小小腦瓜裏也有了經濟頭腦,曉得找補了。

“成,就依你,一會兒你上我那兒去拿!”。蕭將軍幾乎樂死,抱起她來朝裏走,一路打著嘴仗,也不嫌嘴碎,就要兜搭個孩兒“童言童語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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